前年(1985年),广州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她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弱智儿童的福利事业,要启发他们的智能,使他们受到教育,认识生存的环境,懂得自理日常生活,甚至想让他们获得谋生的技能,不至于成为父母和社会的负累。于是,她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赤手空拳地创办了我国第一所民办的专为弱智儿童而设立的广州儿童福利教养院。她,就是孟维娜。
孟维娜在某些人的眼中,可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人。“文革”中,她曾战斗在北江防洪堤上,超负荷的重担使她连人带筐从十几丈高的坝顶上滚下来,却因此成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典型。从1971年到1985年,她先是在广州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家具厂搞政治工作,由于爱提意见,和领导关系搞不好,她要求上大学,领导不同意保送,申请入党也不批准;后来,她还写过小说还到劳教队管教过少年犯;还到大龄青年俱乐部工作;最后,在广州市经委所辖的成人教育中心工作,用孟维娜自己的话说:在那里,白天大家聊聊天,晚上登记考勒,上下课负责开关电灯,够清闲自在啦。可是,孟维娜不甘于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她觉得自己满身是劲,却好似被捆缚住手脚了,有劲使不出来。
近几年来,改革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呼啸而来,冲决了一些旧的思想,旧的藩篱,孟维娜要拼搏、要大干一场,干出一番事业来,她要显示出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价值。过去,对青年人的教育,总是说要做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不,孟维娜认为如果能够做一部发电机组为什么不去做呢?那样释放出来的光和热不是更大吗?不是对国家、对人民的贡献更大吗?于是,她探索、寻求能够大显身手的事业。邓朴方的讲话在她脑子里出现一道闪光, “为残疾人服务! ”对,这方面有很多事国家和社会力量还没顾得上做哩,她们到一些医院,学校、家庭作了一番社会调查,了解到弱智儿童的教育是一个空白点,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她们挺身而出,要填补这个空白,空白的一页上是能够涂抹上绚丽班澜的色彩的。
她们访问过一些弱智儿童的家庭,孩子们的不幸,父母的焦虑,震撼了她们的心,弱智的问题如果及早进行教育、治疗,是能缓解的,外国早有先例,而我国弱智儿童的教育还没有提到日程上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人道主义的同情心油然从心底涌出。年轻人做事说干就干,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疑虑,她们在原工作单位停薪留职,以全部精力投入筹办弱智儿童的教育事业。1985年元旦过后,她们首先是打报告给广州市的主管部门:市政府、教育局、民政局和卫生局,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又向朋友们借了钱,在《羊城晚报》上登了个广告。“本院的性质属于民办公助社会福利(慈善)机构,对弱智儿童开展治疗和教育相结合的工作。已与3000智个弱智儿童的家庭取得联系,尚未收到本院章程的家长请速来信。……”
这是一桩新鲜事儿,在这以前从没听说过有人这个问题,也没人敢搅这件瓷器活儿,偏偏孟维娜他们敢想也敢干了。于是,各种议论纷纷纭纭: “不安心本职工作”,“不务正业”, “爱出风头” , “想捞取政治资本",一顶一顶帽子飞了过来。孟维娜等这几个八十年代的青年,没有那些小肚鸡肠去计较流言蜚语,讲时效,抓时间筹备办院的事千头万绪,她们忙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才够使唤哩!各界人士都向她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有干部、作家、画家、编辑、教授、医生、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退休干部,个体劳动者,还有寺庙的和尚…捐款的,筹资的,义卖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香港已有20多年从事弱智儿童教育的慈善机构“明爱”,不仅捐助了巨额的资金,还准备长期和她们提合作,提供书籍、资料、教材、教具、设备、器械等办院所需物资,并且介绍经验,培训教师、保育员等等。瑞士的“明爱”也捐贈十几万元港币。
筹集办院的资金,孟维娜等是出了点“怪招”的,她们首先向每名入院儿童家长或其所在单位借款500元,孟维娜还带领着孩子们趁市人民代表大会开会时,等在会场门口,向散会的代表们募捐,孩子们为每位捐款者献上手工做的蓝色“勿忘我”小花。“六一”儿童节,孟维娜组织了弱智儿童游园会,在公园里进行了类似的募捐活动,后来,广州市民政局、教育局给了他们4000元,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也拔给了6万元, 国内外的捐款陆续汇集而来。这年9月,她们在广州第四中学租了一幢简陋的两层楼房,就敲响锣鼓开学了。看到办院广告后蜂拥而来报名的儿童竟然有500多人,校舍使用面积仅仅300多平米。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经过筛选,她们收下了103个儿童,办了7个班,其中一个是护理班,有7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重度弱智儿童,这是考虑到家长的特殊困难而收纳的。
这所广州民办儿童福利教养院。正式成立了理事会,孟维娜是理事长兼院长。教职员共32人,都是自愿从事这一事业的,其中六七人是退休的干部,教师,医生,他们不要工资,只拿一点生活补贴。全国首创的这所弱智儿童福利教养院,没有任何现成的模式给他们借鉴、学习,一开始就收纳100多痴痴呆呆的孩子,又管教育、医疗。又管住宿,吃喝拉撒全包下来,就凭这30几人能行吗?这个步子迈的太大了吧!好心的人为他们担心,等着看笑话的人讽刺他们是“好大喜功”。办院一年的实践证明,她们的步子是稳稳实实的。在残疾人教育史册的空白一页上,她们浓墨重彩绘出了绚丽的花朵,我多次参观、采访这个教养院,孩子们衣着整齐,面色红润,对来访的客人热情、有礼貌,如果不注意他们的眼神,和他们简单、发音含混的语言,几乎看不出是弱智儿童。院里的老师和工作人员的献身精神更令我心折,教会孩子们懂得1+1=2这个最简单的数字概要重复十次、二十次,甚至几十次。教会他们自己吃饭、穿衣,生活自理需要每日每时无数次不厌其烦的教导,正当广州市成千上万中、小学教师改行跳槽的时候,有人自愿来教育、照顾“傻仔”,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而他们这种矢志于弱智儿童教育事业高度的人道主义精神,他们、耐心、决心,也不是一般人都具有的。
8月下旬,放暑假那天,我在院里见到许多接孩子回家的家长,手携衣着整洁的子女。人人笑容满面,对这所民办的儿童福利教养院赞不绝口。一个8岁的孩子朱正宇进,只会说一个字来表达意思,比如,“吃”、“喝”,那天放暑假,他捧着书频频的对父母说,"回家做作业! "他的父母紧紧搂住他,喜笑颜开。有两位学童的妈妈对我诉说,每个孩子每月的学费、膳食要82元,这对一个家庭来说,负担是不轻的,但她们都能谅解,因为租赁的校舍的每月租金是3200元,每个学童分摊32元,家长们都乐于付出这笔代价,换来的是自己能安心工作,无后顾之忧,以前把孩子锁在家或是任其流浪,自己上班时却提心吊胆,不知家中随时可能发生什么祸事。更令他们快慰的是孩子以前浑浑翼题,不谙世事,在院里学习后,开始学会表达自己的思维,感受,生活能自理,更懂得一些生活常识,这些,都使家长们萌生一线希望一一孩子们长天成人用不至于成为社会的负累。在经费方面,虽然有国内外的捐款、政府的赞助,每月收的学费等,但这个儿童教养院每月仍欠缺一千六七百元,孟维娜等想方设法,好不容易地度过了难关。
真正的困难不是缺乏这种特殊教育的经验,也不是经济拮据,而是办学一年整,还是“黑人黑户” ,没有注上册、备上案,也就是说没有得到正式认可。此中的艰难是一言难尽的,许多日常琐事都为此而寸步难行,要为之费尽心机四处奔走。例如:未正式备案的单位就不能刻一枚红圈圈的公章,没有红圈圈公章要联系办任何事情都得费尽口舌。孟维娜说她们花在教育儿童方面的时间、精力,远不如为一些琐屑小事浪费的时间、精力多。我想,有些人不会不明白她们填补了空白,首创民办弱智儿童教育事业是件大大的好事,为什么久久地拖延不予备案呢?可能是看不惯孟维娜这个人吧!事情还没开始,就大叫大嚷,大做舆论;办起事来“好大喜功”,为申请备案长期未得到解决,不免年青气盛,和习惯于官场作风、按部就班办事的人顶撞起来,能不令人蹙眉吗?这一年来,广州民办儿童福利教养院不断地又上报、又上电视,,“出尽风头”,“孟维娜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确实,时代的浪潮谁也阻挡不了,孟维娜等首创的民办弱智儿童福利教养院,受到了国内外的关注和大力支持,在一个面积600平方的土地上,修建了一座三层楼房,有教室、宿舍、办公室、庭院、活动场地、露天游泳池等。广州民办儿童福利教养院正式更名为至灵学校。
9月1日,师生们在新校园里迎来了第三个学期,备案问题也在所属的天河区得到了解决,孟维娜在广州市民投票评选中,被评为广州市十大杰出公仆之一,她是唯一没有公职的公仆。